“流速？”
宁无尘愣了下。
“不错，就是流速。”
林离凝视着塞西莉亚的身影，缓缓道：“任何力量的传递，都需要时间，至少在物质世界，便是如此，世界的底层存在不是连续，而是一片又一片，以普朗克尺度和普朗克时间为最小单位构成的幻灯片。”
“我们看似连贯的行为，其实可以被拆分成无数个节点，只要自身能够捕捉到每一个节点，就可以分别做出应对，在时间的最小结构上进行交锋。”
“而以她的肉身结构，哪怕是断臂之伤，不过一两秒就可以断肢重生。”
肉身越是强横，被毁灭之后，所需要修复的消耗和难度也就越大。
宁无尘微微点头：“不错，若是把肉身修行到你这一地步，纵然没有与法力相合，滴血也足以包藏移山填海，化地成钢之力，如果真的断臂，数十息之内都修复不好。而她不同，她的肉身结构，并没有额外的强化。”
“不过这又和你说的流速有何关系？”
“很简单。”
林离道：“无尘兄，你不妨想一想。我们现在的攻击，在触及到她的第一个普朗克时间，会发生什么？”
“首先是高温灼伤她的身体，然后是大量的光子抛射，直接冲击她的身体结构。光的速度在一普朗克时间内会行进一普朗克距离，而这个距离，甚至远远小于基础粒子，所以在这一瞬间，光子可能还来不及对她造成伤害，至多是稍微毁灭几个粒子……”
“如果她在这一普朗克时间内她能修复这些伤势呢？”
林离笑了。
“那对我们而言就几乎相当于，这一瞬间，她根本没有受到伤势……不可能吧。”
宁无尘眨了眨眼：“你不会想说，她能做到这一点？普朗克时间的反应速度，无论是身体自发反应，还是意识主动反应，都是物质宇宙的极限，属于合道者的特权。”
宁无尘和林离在这方面的交流，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阻碍。
他修道的岁月里，早就对于科技文明的学说，有了相当深度的理解，博采众长。
正因如此，他才更为清楚，林离所描绘的情况，究竟是怎样一副图景。
“不一定是真正的普朗克级，也必然存在某种局限。”
林离微微点头：“根据我的推算，她应该同时运用了两种手段。”
“第一种，是减缓，减缓所有触及她的伤害，所经历的时间，在体表形成如同黑洞视界一般，能够扭曲时空，与外界形成相对时间流速差的护身层。”
“在我们的眼中，或许这些攻击瞬息之间就已经轰击到了她身上，但是实际，却可能过去了千百秒都不止，一份能量被这种时间差不断拉长，分割了每一刻能够攻击到她的能量，让她每一瞬受到的伤害，都极为有限。”
“第二层，则是加速。她加速了自己身体本身的时间流速，在每一刻都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倍于正常的时间，强行提升了自己的自愈速度。”
“这样一来，类似于我刚才所描绘的情景，就出现了。”
“而我判断的依据，就是回溯演算那灰烬脱离的过程，这些灰烬，都是在这个过程之中，留下的她的身体组织，也就意味着她其实受到了伤害。而当我对这些灰烬测定的时候，却发现它们经历的时光，被破坏的过程，相比我们经历的时间，极为异常。”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
宁无尘微微点头。
他随即皱眉：“如果是这样，那即便我们能够攻击到她，也难以造成真正实质性伤害。这种能力，也应该有限制才是。”
“两种解法。”
林离微微颔首：“第一，就是我们都清楚的一点，任何能力发动，必然有损耗，产生了物质的磨损和缔造，就必然有能量的支出。”
“我猜，她恢复能量的速率，不可能随之提升，毕竟周围的环境不变，她哪怕用千倍万倍的速度吸取游离能量，那么一瞬间不知道多少万里，都会出现能量真空，而通过位面循环给这个区域补充能量，却又需要时间，最终的结果仍然不变。”
“而虽然她理论上有勾连大道，汲取力量的能力，但是没有神火真性来作为桥梁，却是难之又难，纵然有被动衍生补给，也入不敷出。”
“第二，就是极度凝聚的力量。”
“爆炸，高温，强磁场的轰击，力量还是太过分散，才有被拆分的空间，化整为零。如果是一颗奇点直接轰击到她的身上，任凭她怎么扭曲减缓，也是立即就死。”
“好。”
宁无尘点头，不再多言。
只不过他的心中，对林离的评价，隐约又高了一分。
两人看似交流许多，实则却不过几个念头闪过。
而就当两人念头闪过之时，塞西莉亚已然停住了身形，举起一只手来，第六对羽翼拍动。
第六翼，“末日之翼”。
她的周身，无数光怪陆离的颜色，无限蔓延，遁入虚空。
一种无法言说，难以言明，莫名其妙的感觉，同时诞生在了两人的心头。
“她做了什么？”
几乎是第一时间，林离的精神，就覆盖了周身。
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发现。
但是下一瞬，林离便忽然看见，宁无尘的身上，忽然爆发出来了大量的伤势。
冻伤，烧伤，撕裂伤，衰老，病痛……
无数的伤势，瞬息之间，就把宁无尘的身体给撕碎。
只不过下一刻，宁无尘的身体，又从虚空中聚拢，显现了出来。
而林离也脸色微微一变。
他同样感受到了一种侵蚀。
准确的说，应该是一种“替换”。
似乎有不同可能性不同时间线的自己，被叠加到了自己的身上。
但是，叠加的并非力量，而是“状态”。
正常而言，一个人有无数的可能性，从微小的分歧导致的微小的差距，到足以影响人生轨迹的选择的不同，数之不尽。
不过对于修行者而言，他们所在的可能性，更为真实，在无数可能中权重更大，甚至于会反过来影响其他的可能性，哪怕原本在其他可能性中自己只不过是凡人，也会逐渐强大起来。
但无数可能性，终究不可能完全被影响。
即便是修行者，也会有成为凡人度过一生的可能性，修为进展不畅，比不上真实的自己的可能性，郁郁不得志，眼见自己寿命一步步走向尽头的可能性……
不成就元始果位，终究不能尽占一切可能。
而此时此刻，宁无尘身上爆发的，正是这无数可能性中，最差的种种状态。
这些可能性虚幻不真，却在塞西莉亚的影响下有了支撑自身存在的力量，降临在了宁无尘的身上。
这侵蚀藏于时光，是时光之毒，但凡光阴加身，便无处可逃。
甚至在林离的感受之中，这股时光之毒，还在无限扩散，在天地间引起畸变。
只不过他虽然感觉到自己同样受到了侵蚀，却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，只是略微的不适。
“怎么可能？”
遥遥感应到这一幕的塞西莉亚，也不由得震惊了。
在她的感知中，林离的所有可能性，都几乎没有任何差别。
理论上来说，只要一个生灵存在凡俗时期，那就极大概率会存在碌碌无为的凡人一生，存在一个寿数短暂的可能性。
时光之毒，会随机挑选对于对方最为不利的可能性，无论这种可能性多么小，多么虚幻，都会暂时的实现。
但是在林离的身上，时光之毒居然完全没有奏效。
这就意味着，不管是如何发展，林离都必然走向现在的状态，没有任何意外，任何错漏。
“给我破！”
就在此时，宁无尘一声怒喝。
他硬是在瞬息之间，凝聚出来了七八个身体，在不断的破碎和重聚之间，终于维持住了一个身体的稳定性。
时光之毒对他的肉身固然伤害极大，但是肉身对他本来也没有那么重要。
这样消耗下去，只要他意识不疲，还可以持续许久。
时光之毒自然也包含精神意志的影响，那些失败的人生可能性，所包含的一切负面，也同样会被叠加到被攻击者的身上。
但是以宁无尘之意志，却足以不受其影响。
“再来一次？”
林离看向宁无尘。
此时此刻，他们所制造的高温和光子流，已经扩散到了数百万公里外的距离，有几个人仙刚刚进入这个世界，就被光子流余波一冲，直接重伤。
他判断不出塞西莉亚究竟消耗几何，但是却可以肯定，这样对耗下去，对方必然耗不过自己两人，只是时间问题而已。
宁无尘和他，在正常情况之下，要补给力量，都只不过是需要耗费些许心力而已。
“难。”
宁无尘微微摇头：“这侵蚀如同跗骨之蛆，我虽然耗费心力不大，却根本没法时时维持一个身躯同一，自然做不到积蓄力量。”
“时光能力，果然奇诡。既然这样，无尘兄为我掠阵。”
林离看向塞西莉亚：“我倒是要看看，她还有什么手段能够用出来？”
他的指尖，一点黑意逐渐再读凝聚成型。
如果单独施展混沌曼荼罗，显然，塞西莉亚完全有遁逃的能力，封禁之术，往往都是在确保限制对方行动的时候，才最有效果。
但如果，先把对方逼进未来，再封锁对应区域，又会如何？
就在这一点黑意开始凝聚的瞬间，塞西莉亚脸色大变，再也不能维持原本神色，消失在原地。
下一瞬间，宁无尘的身体骤然出现在林离前方，数以万计，无边无际的身影显化，瞬息之间，不知道轰出了多少拳意，多少拳劲。
每一拳，都仿佛斗转星移，移山填海，能将百里之地粉碎，轰击在虚空中，震得天地之间，都连连爆响。
而也正是与此同时，塞西莉亚的身形忽然显现，无数银芒闪烁之间，竟是手中骤然出现一柄刺剑，瞬息之间，刺击了不知道多少亿次。
她在一秒之间回到过去，以子弹时间把过去一秒，切分成了飞秒为单位的时距，每一飞秒，都是一道剑光。
亿万剑光，汇聚一处，因为是从过去攻向现在，所以避无可避！
哪怕这些剑光都不过只能等同于寻常真仙的随手一击，一千万亿道剑光聚合，也几乎可以破碎星辰。
而宁无尘却是以思维的速度，同时调集起无数股力量，映照空间，瞬间形成无数拳劲，在间不容发之瞬，挡住了绝大部分剑光。
只有少数的剑光，击杀到了林离的身上，却根本撼动不了他的身体。
“这家伙还是人？”
而此时此刻，来到战场边缘的永无疆，看到这一幕，差点连眼珠子都瞪出来。
一秒钟之间，连续万亿次都不止的轰击，哪怕因为速度而导致每一击的出力下降，却还是远远超出了他所能够触及的范围。
无论是宁无尘还是塞西莉亚，都毫无疑问，能够把他当成活靶子，一个能够无限治愈自己的活靶子。
他的心中，不由得谋划起来。
究竟要如何驱虎吞狼，或者坐山观虎斗，才能把所有人镇压？
而随他一同来的众人，更是各个目瞪口呆。
“这还是人仙么？”
有人喃喃：“遇到这种怪物，就是金仙都得被打死吧？”
“这资源，恐怕是比殿下拥有的还要好不知道多少了……”
也有人心中不由得做起了比较。
而眼见这一手伤害不到林离，塞西莉亚当即后退，羽翼连拍之间，一种令人心悖的气息，浮现在了每个人的心头。
一种现实梦幻迷离颠倒的光怪陆离之感，让人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。
而与此同时，一道混混沌沌之中，弥漫着无比张扬，毫不遮掩的血腥杀戮之气的身影，猛然窜入了三人之中，毫不犹豫地向着林离扑来。
“先天生灵，先天生灵……嘿嘿！那人果然所言不虚……”
“就让我看看，你到底有什么神通？”
一时之间，整个战场愈发混乱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