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牧一怔，竟有些心虚一般，下意识看向别处。
他想自己好像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现代的话啊，甚至为了适应这里，他还刻意模仿这个时代人说的话。
亏他以前看的书多……
“你的一举一动……总感觉怪怪的。”
李尧年轻轻摇了摇头，他也说不上是哪里怪。
陈牧也不想多做解释，哈哈一笑，随便应付过去。
他倒庆幸自己还没被这个吃人的社会给同化。
“说正事儿，虎头山的土匪，你有什么想法没有？”
李尧年揉着额头，想了半天。
“我倒觉得，真正的难处，不在外头，而在里面。军心不振，装备陈旧，打不了胜仗，这才是最要紧。以小见大，我大明的官兵，连一点山贼都剿灭不了，更何况是倭寇呢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李尧年不怼人的时候还是很让人觉得沉稳的，他手斜撑在窗台上，认真说道。
“攻心为上，功战为下，真刀真枪拼起来咱们沾不了多少光。”
陈牧被这句话点醒，说道。
“而且山贼之中，大部分都是撇家舍业的难民，比起落草为寇，他们想要的，或许更是能够好好过日子。”
打开思路，陈牧继续顺着想下去，突然脑中灵光一现，他猛一拍手，哈哈笑道。
“有了！我有了！”
说着，他从椅子上跳下来，几步走到书桌前，铺纸，磨墨，提笔，歪七扭八写了三个大字。
招安令。
李尧年凑过去，忍不住说道：“有空把你的字练练，还解元呢，狗爬字写的还不如我。”
这也怪不得陈牧，以前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穿越啊，上一次练毛笔字还是上一次。
陈牧看着自己的字，倒觉得颇为满意，潇洒中带着几分隽秀，豪放中带着几分内敛，一看就特别有内涵。
“归顺者官府拨给土地耕种……”
李尧年艰难地认着陈牧在纸上写的字，说道。
“虎头山几千山贼呢，便是一家发一亩地，长安州才多大的地方，哪有这么多的地可发？”
陈牧冷笑一声。
“你以为一张榜文放下去，那些人就都听话下来归降了？且不说那些山贼，大多都是目不识丁的粗汉，被人稍微曲解一下文章的意思就信以为真，再一点，他们的山大王，会这么轻易把他们放了？”
李尧年满脸不解。
“那我不明白了，你这是为了……”
陈牧挑了挑眉毛，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微笑，脸上写满了胸有成竹。
“我先给你卖个关子。”
……
第二天，陈牧兴致勃勃地拿着写好的诏安令去找李青云，却被告知李青云大清早就出城去了。
下人挠了挠头：“我们老爷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，要么去了城西清水河钓鱼，要么便是到城东潮生寺找云深法师去了。”
李尧年哼了一声，怒气冲冲说道：“天寒地冻的，他钓的哪门子鱼！必然去找和尚了！待我去把他找来！”
说着，他飞身上马，陈牧急忙扯住缰绳，说道。
“你且消消火，咱们用着人呢！”
“总得有个唱红脸儿的罢？皇亲国戚的外甥！我就不信他能把我怎么样？”
“你等着，我同你一起去。”
陈牧知道李尧年的苦心，为了自己，甘心每次当恶人和自己打配合。可李尧年的暴脾气也是真的，万一真让他起了怒火，可就不好办了。
他说着，也骑上马，二人一同出城往潮生寺去。
潮生寺在长安州府城东几十里地，一片红枫林包围着，如今只剩光秃秃的枯枝了。
三年前，正是李青云上任的时候，这里来了一个云游方士，法号云深，虽然才四十多岁，却很有些道行，连潮生寺的方丈都对他礼遇有加，将他留在此处，给底下的弟子们宣讲佛法。一些其他寺院的僧人，也都慕名而来求学。
李青云是出了名的不正经，除了当官，顶多也就不嫖不赌，其余的可谓是样样精通。
有人说他大婚当夜，竟然学王阳明，跑到寺庙里跟和尚讲经去了。那个和尚，就是这个云深。
陈牧和李尧年一句打听着，总算找到了潮生寺，是座很陈旧的寺院，门外种着一些枫树，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，还有几只乌鸦吱呀吱呀叫着，见他二人过来，急忙蒲扇着翅膀飞走了。
由于刚下完雨，眼前色调也是灰蒙蒙的没有生气，李尧年低声抱怨了句。
“什么鬼地方！”
他说的也在理，南方有句俗话，“南风送大寒，正月撵狗不出门”，如今只站在寺门前，便觉得寒风刺骨，听李家人说，李青云一年到头三百天，有二百天一头扎在这里，风雨无阻，可见是有多“不务正业”了。
陈牧抬眸看着寺门顶上那块破破烂烂的大匾，莫名透着些鬼气，心里暗思这里实在不像是什么好地方，突然门吱呀吱呀地推开，一个和尚扛着扫帚出来扫地。
他便上前，问道：“敢问法师，这里可是云深大师下榻之处？”
和尚倒也老实，点了点头。
陈牧不直接问李青云在不在这里，而是问道：“不知法师现下得不得空，我们想要请教请教。”
和尚说道：“云深法师正会客呢，不见人的。他后面还有一车人等着向他求教的，你们要见他，先交二钱银子求教费，然后寺里给你登记排号，等到了日子，你们只管来便是了。”
陈牧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寺院，竟然能留下一位大法师了。
他一时哭笑不得，忍不住说道。
“我佛修的乃是超脱六欲之道，你们反而在佛祖底下明目张胆地要钱？”
和尚不以为意，反而有些不悦，冷冷说道。
“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，我们虽然出家，却也不欠你们的，你们心中有困惑，佛祖还白给你们解脱不成？”
陈牧冷哼一声，说道。
“只怕佛祖见你们如此，只怕要替你们蒙羞！”
和尚翻了个白眼，说道：“唐僧取经还得给佛祖留下一个紫金钵盂呢！你哪来的这么多话，舍不得钱，走路便是了！”
说着，他便故意用扫帚扫了陈牧一身的灰尘，要赶他走。
李尧年忍不住了，上前拎兔子一般把和尚给拎了起来。